周末同学约饭,虽然北京大风预警,非必要不出门。可想到能吃上那一口,感觉即便冒着被风吹的危险,出门是必要的。
同学从家乡购置的菜品,同学家嫂子是厨师,在北京能吃到家乡的饭菜,这样的诱惑于我简直是无法抗拒。菜的原料都是从家乡带来了,嫂子估计也是家乡的厨艺。
走南闯北这么多年,各地的美食不知道吃了多少,可记忆里忘不了的还是家乡的酒席。可惜,先前的酒席现在也没有保存下来。
记得先前每遇红白喜事,酒席都是在家里办的。厨师是村里的,菜品是主家采买的。我们家那边当年能置办的菜品非常有限,肉无非是猪肉、鸡肉、鱼肉,然后就是家乡的时令菜蔬,暗里来说,菜品决定了酒席的丰盛程度,可我们家乡的厨子特别有智慧,硬是将简单的食材做成几十道美食。
酒席上的都是水碗,汤汤水水的,一道菜接着一道菜。全部上齐好像是28道菜,讲究的人家甚至会突破三十道菜。那好像是一个工程,我一直佩服厨师的菜品设计能力。
那时候的人肚子里缺肉,见到肉菜上来好像都没有命了。即便如此,所有的人都是眼睛大、肚子小,头几道菜一上来,马上一抢而空,可上到十几道后,碗里开始出现剩菜了。为了回收碗具,没吃完的菜碗也得快速收回,以便能有空碗盛后面的菜。收回去的菜,大多以脸盘来合并同类项,以备第二天继续食用。通常情况下,剩下的要么就是大肥肉,或者就是一些素菜。
第二天回锅的时候,所有人都首选芹菜芽炒豆腐干丝这道菜。这可能是因为第一天吃进去的油水太多,第二天不想再碰油腻腻的菜品,更为重要的是,芹菜芽炒豆腐干丝回锅的比新做的更加入味。那是吃饭最佳的菜品,尤其是酒席上撤下来的,里面多少会溅上一点酒水,说来也是神奇,有酒味的菜别有一番味道。
其实,芹菜是我们家乡最不值钱的菜品。春上天,将深埋地下的芹菜根挖出来,种在地面上,很快就会发出很多嫩芽,将嫩芽掐下来当成秧苗插到地里,不久之后,地里就会长出一片芹菜。我们家乡叫它水芹菜,这种芹菜遇到水很快就能生发新的枝叶。芹菜再生能力特别强,稍微动作慢点,芹菜便生发的密不透风。
嫩点的人吃,老点的割了喂猪。那时候可能是肚子里油水太少了,芹菜吃多了,猪都不买账。可为了应对菜荒时节,在芹菜正丰收的时候,母亲还会储备一些芹菜,方法也特别简单,将其焯水后腌咸菜。
农村人还是简单些,不像安庆市的人活得精细,他们不愿意吃芹菜,青芹菜气味重,菜干且比较硬。由是周边的菜农便投其所好,将芹菜用清灰覆盖,不让它见到阳光,长一段盖一层清灰,直到芹菜长出一尺多深,连根拔起时,菜杆子是白色的,只在上面留个青芽的头。这就是家乡的特产芹菜芽。也许是做工复杂,芹菜芽的价格比普通的芹菜要高出一倍多。
芹菜原本是不能上席的菜,可芹菜变成芹菜芽,它瞬间便成为一道非常精细的名贵菜,即便是高端的酒席上,它出场一点也不丢份。尤其是大鱼大肉之后,一碗芹菜芽炒豆腐干,瞬间就觉得神清气爽。芹菜芽不仅解了先前的油腻,而且瞬间就能将先前喝下的酒水分解一半。
也许是受酒席上撤下的芹菜芽炒豆腐干的影响,味蕾里一直回漾这股清新的味道,以至于每次喝酒后,都喜欢来碗米饭,用芹菜芽和着米饭压制肚子里的酒气,那是最舒服的享受。假如喝酒后没有吃那碗米饭,感觉酒的兴致都会少了几成。只有打嗝时,酒气里混着芹菜芽的香气,才觉得这顿饭吃到了位,自然也是吃到了想念已久的味。
现在物流发达了,先前独产于家乡的芹菜芽,在北京的市场上也可以买到。可也许是地缘关系,在北京吃芹菜芽炒豆腐干,总感觉火候难以把握,乡党说,因为豆腐干和肉不是家乡的,所以味道会弱一些,好像有道理,感觉又不全对。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也许离开了那个环境,吃进去的菜品,难免会有物是人非之感。即便如此,我还是喜欢,整个二两烧酒后,再来一碗米饭就着芹菜芽炒豆腐干,那个味道还是人间至爱。